三都澳 良港舉世無 明珠耀古今

「海氣蒼茫白,盈盈意若何。漁燈搖遠渚,人語動微波。」文史學者李偉吟誦著1915年時任福建省巡閱使署秘書、南社詩人胡樸安的五言詩,將記者的思緒帶回到三都澳這座千年海港風雲變幻的歲月。
三都澳,是閩東沿海的「出入門戶,五邑咽喉」,由三都島等5個單島和1個半島、14個嶼、17座礁、5處灘涂以及官井洋、復鼎洋等組成。這裡水深波平,腹大口小。澳內24%的水域水深超10米,總面積約173平方公里,緯度較低,常年不封凍,能停泊數十萬噸級巨輪,是世界少有的天然良港。孫中山先生盛讚其為「世界不凍良港」,被郭沫若先生譽為「海上天湖」,美國海軍曾斷言掌控三都澳便能主導太平洋。
三都澳,這片位於大陸黃金海岸線中段的海域,以其獨特的自然條件和深厚的海洋文化底蘊,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明朝時,民族英雄戚繼光在此阻擊倭寇獲大捷。清末,三都澳設立福海關,有20多個國家在三都澳開辦公司、設辦事處等。二戰爆發後,日軍為控制太平洋,對三都澳進行了多次大規模轟炸。
如今,乘著寧德市「開發三都澳 建設新寧德」的東風,這裡正迎來新的騰飛。福建省工信廳數據顯示,2024年,三都澳港區實現銅精礦、鎳礦、鎳鐵、硫酸、活水魚等主要外貿貨種穩步增長。

  天然良港

「漲潮時分,澳口就像張開的蚌殼。」三都澳的老船長古銅色的手指劃過海圖,指腹摩挲著那些被潮汐反覆勾勒的岸線。
這片171公里長的黃金海岸,在《寧德縣志》裡被稱作「閩東之腎」,深水區面積冠絕全國,主航道水深達百餘米,即便萬噸巨輪也能順著潮汐的呼吸自由出入。
據蕉城區三都鎮鎮長吳德中介紹,三都澳原名「三沙灣」,歷史久遠,早在晉朝,福建早期造船業的溫麻船屯就在三都澳海岸帶。明嘉靖年間,戚繼光率軍在三都澳海岸帶的橫嶼殲滅倭寇千餘人,名垂青史。1684年在三都澳設寧德稅務總口,1898年正式開埠,各國紛至沓來,一時商賈雲集,是繁華的對外貿易港口。官井洋是目前世界唯一的大黃魚繁殖保護區,漁業興盛,孕育出獨特漁俗。
這裡還是軍事要地,戚繼光抗倭、鄭成功駐軍等歷史事件在此發生。此外,還有豐富的民俗與宗教文化,以及郭沫若筆下「良港三都舉世無,水深灣闊似天湖」的壯闊景觀。
李偉向記者打了個形象的比喻:三都澳的海洋文化就像從老房子瓦縫裡鑽出來的嫩草,是在自己的歷史與地理裡慢慢長起來的。
「三都澳的海洋文化與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密不可分。」寧德市海洋與漁業局相關負責人表示。
其一是水域寬闊,水深良好。足夠的水深可滿足大型船舶的停靠與航行需求,避免擱淺風險。寬闊的港灣能容納眾多船隻同時作業,提高港口的吞吐能力和運營效率。三都澳10米以上深水域有173平方公里,是中國四大國際深水中轉港之一——寧波北侖港的26倍,是歐洲第一大港——荷蘭鹿特丹港的8倍。在任何潮位上,三都澳都可以隨時航行和停泊30萬噸巨輪,可建數十個1萬~50萬噸級泊位,深水岸線、深度水域均居世界第一。
其二是水道優良,口小腹深。這種地形有利於形成天然的避風屏障,減少風浪對港內船隻的影響,為船舶提供安全穩定的停泊環境,同時也有助於水流交換,維持良好的港內水質。三都澳擁有天然的深水航道,主航道水深30~115米,澳內有6個10米以上水深的理想錨地。同時,澳口寬僅3公里,四周群山環抱,兩側山峰夾峙,軍事上是典型的「易守難攻」之地。
最後是緯度絕佳,不凍不淤。三都澳港區屬中亞熱帶海洋性氣候,年平均氣溫14~19℃,平均降水量1700~2000毫米,全年無霜期可達310天,日照充足,從不封凍。不凍的特性可保證港口全年通航,不受低溫冰凍影響。而不淤則能使港口航道和泊位保持暢通,減少疏浚成本,長期維持良好的通航條件。
同時,三都澳是一個極為典型的溺谷型深水港灣,匯入澳內的河流流量大,含沙量小,不易淤積。港區內地質結構穩定,百年內最大地震強度僅為6度。
用時髦的話概括,作為港口,三都澳被稱為「優等生」已是謙辭,實際為「六邊形戰士」。

斗姆島的標誌性景觀-螺殼岩

  海絲遺韻

這樣一個舉世罕有的良港,在近代成了列強必爭之地。1899年5月8日,一方面為了振興商務,另一方面為了杜絕他國覬覦,三都澳成為中國最早的自開商埠之一。
1902年11月,三都澳成為全國35個郵界之一,郵件通達全球。1905年設立電報局,是閩東第一家電報局。
日本侵華戰爭徹底擊碎了三都澳正在升起的大港夢想。事實上,日本早已為侵略佈局多年,1912年日本海軍在《三都澳視察報告》中,以軍事間諜的精準繪製出三都澳街市佈局,外街、中街、裡街盡在筆下。
年近九旬的孫祖濤先生講述著驚心動魄的往事:「日本海陸空襲擊三都島,三都街道幾乎被夷為平地,百姓流離失所,苦不堪言。」李偉收藏的1940年7月21日日本轟炸三都的航拍照與幾天後中國人拍攝的三都災後照,形成慘烈的對比。
在這片土地上,福海關舊址、修道院等古遺跡靜靜矗立,它們宛如時光的密語者,接續講述著那些不為人知卻又波瀾壯闊的往昔故事。
一大早,三都島半山腰的福海關稅務司公館已被朝陽喚醒,陽光穿過林木,在鉛板屋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。

福海關舊址

高踞半山,俯瞰海港。稅務司公館在1899年左右建成,這座佔地600平方米的券廊式建築曾經和監察長公館、幫辦公館共同組成了福海關公館建築群。遺憾的是,如今只剩稅務司公館還在訴說著三都澳過去的輝煌。
這座晚清西洋風格的建築,有著自己獨特的韻味。雙層正方脊頂,簡潔大氣,規整的外形給人一種沉穩可靠的感覺。拱形的門窗,像是建築的眼睛,不僅讓室內明亮通透,還為其增添了一抹優雅的氣質。
明黃色的牆體,在陽光的照耀下,散發著溫暖的光芒,與朱紅色的門窗相互映襯,色彩鮮艷奪目,就像是一幅美麗的油畫。「像置身《加勒比海盜》電影裡的畫面一樣。」一旁的遊客透過木窗望向海邊的棕櫚樹,一切都是那麼魔幻。
站在福海關前,彷彿能看到當年這裡的繁忙景象,各國的商船往來穿梭,貨物堆積如山,人們忙碌的身影在建築間穿梭……
據《寧德茶志》統計,從1899年至1933年,三都澳年均出口茶葉占福建全省茶葉出口總數的近四成。由於茶葉貿易帶動,三都澳繁盛一時,有「小上海」「小青島」的美名。
記者一行隨後駕車來到島上的修道院。修道院同樣充滿異域風情,高約18米,三層的磚木混凝土結構,在海風的輕撫下,雖有些斑駁,卻更顯古樸。
走近細看,高聳的尖頂、挺拔的石柱,彷彿要衝破雲霄。尖拱的門窗,像是通往神秘世界的入口,陽光透過它,灑在地面上,形成一片片光影,為這肅穆的建築增添了幾分靈動。
「隨著對外通商,三都澳從延續千百年的傳統社會躍入現代社會,成為中西文化交融的前沿。」在李偉看來,三都澳的海關史、郵政史、宗教史內涵豐富,但和福州、廈門相比,三都澳的歷史還沒有被充分發掘,期待它綻放出更大的光彩。

漁民在三都澳海上漁排捕撈大黃魚。

  漁旅融合

如今的三都澳已和過去完全不同,港口產業不再是當地經濟的唯一支柱。20世紀90年代,三都澳地區因獨特的地理優勢,成為全國第一個大黃魚養殖基地。現在三都澳產的大黃魚已成為全國知名農產品品牌。
清晨5點,養殖戶宋向國的塑膠深水網箱在晨曦中泛著銀光。「原來的小網箱像蜘蛛網,現在每個箱子能養10萬尾魚。」他手中的智能投喂器精準計算著飼料份量,見證著三都澳從「傳統漁排」到「海上牧場」的蛻變。
「官井洋,半年糧,黃瓜叫,漁民笑。」這句流傳百年的歌謠,曾因過度捕撈和無序養殖一度沉寂。2018年前,三都澳曾陷入「無序養殖」困局。吳德中介紹,蕉城區累計投入9.8億元,清退舊網箱,推廣深水大網箱,實現養殖密度下降卻增產的奇跡,大黃魚產業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「水清灘淨」的生態紅利也在加速顯現:海域重歸貝藻生態,消失三十載的中華白海豚重現官井洋,東方白鸛在潔淨灘涂上翩躚。
科技賦能更催生養殖革命。深水網箱配備智能監測,手機實時掌控溶氧水溫;AI視覺分揀系統每秒檢測200尾魚,「寧芯」基因芯片培育出抗病力提升37%的新品種。
2024年,蕉城區大黃魚全產業鏈產值突破110億元,佔據全國八成市場,三都澳正以科技之筆,在碧海藍天間書寫出生態與發展的新篇章。
這些年,三都澳的旅遊業也逐漸發展起來。
斗帽島的海濱棧道上,畫家陳墨支起畫架。遠處,螺殼岩附著在60度傾斜的石壁上,像大海遺落的巨螺;近處,石屋層層疊疊,土黃色牆體在陽光下泛著暖光,屋頂的壓瓦石被海風磨出包漿。他蘸取鈷藍與赭石,畫布上漸漸浮現出「東方威尼斯」的輪廓。
沿著鑿於懸崖的棧道前行,海風掀起衣角,浪尖在礁石上摔成碎玉,遠處漁排如浮動的田壟,時有白鷺掠過水面。如今,霍童溪詩會的詩人每年都會登上斗帽島尋找創作靈感。他們在螺殼岩前吟誦「海的平仄」,在石屋前捕捉「時光的韻腳」。「這裡的每塊石頭都是詩眼,每朵浪花都是韻腳。」站在觀海亭上,詩人望著落日熔金的海面,輕聲感歎。

「太美了,感覺就像步入了安徒生童話裡的世界。」對於「00後」外地遊客王瑾來說,她更鍾愛彩漆過外牆的三都鎮蝦蕩尾村,笑意盈盈的她忙著拍照,生怕錯過分秒美好。
彩漆過的外牆讓整個漁村在明亮配色加持下如同童話小鎮。夕陽下,碼頭上金色漁網鋪就的「黃金絲綢」似少女的雙手向遊客打著招呼。
「我們以黨建為引領,依托福海關、哥特式教堂、修道院等舊址文物,深入挖掘海洋、海島、漁業等資源,著力打造海洋文化氣息濃厚的旅遊目的地。」吳德中表示。
站在三都島的山上,眺望遠處的夕陽,蕉城區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、文體和旅遊局局長諶基順對這裡未來的漁旅融合發展之路充滿信心:「大力推介包含修道院、福海關稅務司舊址等頗具海島特色的精品線路,將深度濱海旅遊主題線路串珠成線,打造集農業觀光、漁家體驗、灘涂攝影等為一體的三都漁旅融合示範區,實現新時代『山海的交響』……」(東南網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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