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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北宋時泉州知府蔡襄主持建造的洛陽橋,以其宏大的建設規模、高超的建造技術、精美的石雕工藝,成為中國古代四大名橋之一,雖歷經千年滄桑,至今依然保存勢若飛虹的雄姿。
洛陽橋建成之後,不但便利南北交通,更為山川增秀、山海生色。特別是,古橋上的獅身護欄和石獅子,將石雕藝術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,在橋上默默守護,早已與古橋融為一體,成為代表泉州歷史文化的一個圖騰。
“洛陽之橋天下奇,飛虹千丈橫江垂”,洛陽橋氣勢雄壯、造型優美,自建成起就是泉州的一大名勝,也是人們常來遊玩的公共空間。橋上保存有大量形象逼真、造型美觀的石雕作品,而在這些石雕作品中,石獅子格外引人注目,惹人喜愛。
橋上共有獅身護欄104根,它們都是按照古代獅柱的規制、造型、尺寸雕刻而成,而它們的原型正是收藏在橋中央展館的古代獅柱,於20世紀90年代從洛陽江中打撈出土。這104只石獅子,或安置在石欄杆外側凝視著江水東流,或半蹲在橋中央仰頭眺望遠方海潮起起落落,或站立橋頭的佛塔之畔默默守候著人來人往。這樣的安排,與橋上的古塔、石亭、石欄杆以及周邊江海景色錯落有致,動靜結合,剛柔兼備。
橋上獅身護欄是按照古代獅柱的規制、造型、尺寸雕刻而成。(劉閩生 攝)
仔細觀察,每個獅身石柱都與扶欄石柱差不多大小,只是前半面雕有蹲著的獅子,前兩腳直伸,後兩腳稍曲,獅頭仰著,凝視遠方。中國的獅子雕刻藝術始於兩漢,早期多為矯健雄強的辟邪行獅,蹲獅造型最早出現在北朝的佛窟中,唐代開始流行,並奠定了中國獅子造型的基本模式。洛陽橋的仿古獅柱,正是典型的蹲獅造型,雖歷經風雨侵蝕,有些已經面目模糊,但仍然威武莊嚴卻不猙獰,給人一種莊重而又敦厚親切的感覺。
這些飽含意象化的造型,可謂是匠心獨運。與結構比例逼真、骨骼肌肉寫實、刻畫細緻、透著一股野性的西方獅子不同,獅柱上的石獅子,早已脫卻搏鬥中野獸的形象,而被改良成威而不怒、強而不逞、敦厚可愛的形象,既展現出石雕師傅的藝術想像與精湛技藝,又表達出老百姓祈求平安、祥瑞等美好願望。可以說,極簡的線條與古樸的造型之下,蘊藏著無窮的智慧與力量,表現出豐富的人文氣息,達成了“言有盡而意無窮”的藝術效果。
石獅子被安置在石欄杆外側,凝視著江水東流。(陳英傑 攝)
千百年來,洛陽橋幾經興廢,護橋獅也歷經多次變動,除了現存仿古獅柱外,傳說中還曾有28只石獅子。據泉州市文管會2000年編的《泉州文物手冊》介紹,“橋上兩邊原立有500根欄杆石柱,28只石獅”。劉浩然編著的《洛陽萬安橋志》也提道:“築成之後,橋上翼以扶欄,以防行人不慎墜入江水之中。而在扶欄之中,兩邊又分別排列精工雕琢之石獅子,合計為二十八隻,總稱二十八獸,以為上天二十八星宿之諧音。這二十八隻獸惟妙惟肖,形態各異,系宋代石雕藝術珍品,惜代遠年湮。”
為何古人在橋上安放28只獅子?自古以來就有多種說法,有的認為代表28位工頭,也有人說代表28位工匠,而泉州文史界的知名專家李玉昆則贊同“代表二十八星宿”的觀點。“二十八星宿”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,既有東方神秘主義的色彩,也蘊含著古人探索外部世界的科學精神,在官方與民間都有著深遠的影響力。
結合洛陽橋的建設歷史,以及古人在橋上安放石獅子的目的,28只獅子代表二十八星宿的觀點,顯然較有說服力。據北宋的小說類書籍《泊宅編》記載:“泉州萬安渡水闊五裡,上流接大溪,外即海也。海風潮交作,數日不可擺渡。”從中不難看出,千年前這裡還是一個荒村古渡,水深浪急,過往船隻每遇狂風則檣傾楫摧,不少舟舶沉埋海底,無數渡客葬身魚腹,古人在此造橋,就必須面對極端險惡環境的挑戰。同時,洛陽橋的建設在當時具有極高的“科技含量”,開創了筏型基礎、浮運架橋、牡蠣固基三大造橋技術,引領了南宋的造橋熱潮,在中國古代橋樑史上佔有崇高的地位。因此,用二十八星宿來解釋石獅子的數量,一方面是寄託了守護安全、天人和諧的美好願望,另一方面,也符合洛陽橋在當時“科技感”十足的特色。
造型古樸、敦厚可愛的石獅子吸引遊人駐足拍攝。(陳小陽 攝)
對石獅子數量的解讀,既是對造橋歷史的回顧,也是對泉州民俗與地域文化的一次探究。石獅子在此地一些廟宇門口,被老百姓當作神聖之物,金門、晉江等地還形成獨具特色的風獅爺信仰。無疑,附會在石獅子之上的種種民俗與傳說,正是泉州人民在長期的生存實踐中創造的一種文化形式,表達著人們對生產和生活美好的願望,以及驅邪求吉、祈福消災、天人和諧等終極生存意義的追求,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人們的心靈和精神需求。說到底,護橋石獅子以及“28”這一眾說紛紜的數位,隱藏著解讀泉州人精神世界的密碼。
“站如東西塔,臥如洛陽橋”,這是每個泉州人都耳熟能詳的一句話,洛陽橋作為全國文物保護單位,又是世界文化遺產點,堪稱泉州的標誌。而橋上的石獅子,正是代表泉州地域文化的圖騰之一,細細品味,我們可從中窺見泉州人的習性與品格、泉山晉水間的文化與精神。
南宋著名理學家、撫育過朱熹的劉子翬有詩雲:“腳底波濤常洶湧,望中煙景晚分明。”描寫的正是氣勢宏偉的洛陽橋,波濤洶湧的江流以及周圍明麗的景物,為讀者展現出一幅充滿生機的圖畫。石獅子正是這一圖畫當中最為生動的一個組成部分,而它所展現出的風格與時代精神,影響至今,已經融入泉州人的精神血脈之中。
石獅子和勢若飛虹的千年古橋、周邊景色融為一體,為山海增色。(陳起拓 攝)
洛陽橋開始興建的宋代,正是獅子文化轉折期,從隋唐時期氣勢兇猛轉向此後的親民,也即:由野性轉向馴化,從“王者”地位徐步邁入民間百姓之家。體現在雕刻風格上,以惠安石雕的石獅子為例,可以形容為:粗獷質樸兼具纖巧細膩,威武而又不猙獰,莊重而不失親切。這有著深刻的時代背景,宋代既是一個極風雅的時代,又是一個極世俗的時代。一方面,不管是極簡的宋瓷、精雕細琢的宋詞、意境幽遠的山水畫,還是文會、品茶等時尚生活,都可以用一個“雅”字來形容;另一方面,開啟了文化藝術的世俗化,傳統社會的俗文化開始蓬勃發展,當時城市裡的勾欄、樂棚中,日夜表演雜劇、講史、傀儡戲。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宋人的生活審美情趣,那就是“大俗大雅”。
石獅子的親民風格、兩宋時代的審美趣味,它們都與當下泉州人的習性與品格十分契合,即:雅到極致又俗得可愛。這絕非偶然,宋元400多年正是泉州歷史上最輝煌的一頁,東方第一大港的繁華往事讓後人心馳神往、無比自豪,也深刻地塑造了泉州人的文化性格與精神風貌。
如果說,洛陽橋代表了中國古代造橋技術的最高水準,那麼,橋上石獅子的造型與意境、雕藝與風格、傳說與夢想,都代表了此間“大俗大雅、雅俗兼資”的文化性格。